想象一下,古代欧洲曾经有两个主要的民族(和他们所代表的语言文化)。
一派说话唱歌听起来是这样的(黄色代表重音、黑色表示轻音):
咚——咚
咚——咚
咚——咚
而另一边听起来是这样的:
铛铛 铛~
铛铛铛 铛~
铛铛铛铛 铛~
请问同学们,单从音律上判断,你们会觉得哪一方是蛮子、哪一方是文明人呢?
是的,前面那个听起来像是行军打仗的节拍,正是属于日耳曼语族:这一语族在现今世界上的成员除我们熟知的德语外,还包括与德语大哥哥在14世纪才正式分家的英语,原本就是一种低地德语的荷兰语,仅是为了突出独立民族性才不管自己叫南德高地德语的卢森堡语,除芬兰语外所有斯堪的纳维亚语,即冰岛语、挪威语、瑞典语和丹麦语。
而后者那一听就像是在轻歌曼舞的节拍,则是属于罗曼语族,也就是基于罗马文明所使用的拉丁语规范、随着罗马帝国的对外扩张而普及到帝国内外各省、发展到现代成为意大利语、西班牙语、葡萄牙语、法语、罗马尼亚语、拉托罗曼语等语言所属的语族。
细心的小伙伴大致看出来了,欧洲从西部到中部,除了少数语言不在其列之外,这两个语族差不多包括了所有的当代热门语言(拉托罗曼语?)。在轻重音位上,它俩的主要区分有两方面:
日耳曼语族习惯将重音放在第一音节上
实际上古代日耳曼族的诗歌也是押头韵的(而不是我们习惯的押尾韵:这个特色在很多德式口头短语当中仍有保留,例如Haus und Hof, Zick Zack, ganz und gar等等)。而罗曼语族的重音位往往是吊车尾。
日耳曼语族习惯将重音和轻音交替排列
(因此产生了有力的进行曲节奏)
而罗曼语族直到最后的重音位出现前,往往可以多个轻音位相邻连接(因此产生了优雅的圆舞曲节奏)。
好,就让我们从这个角度出发,重新审视一下德语动词第二分词变化规律当中,涉及加或不加ge-的部分。
例1:kaufen – gekauft(基础动词)
kaufen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日耳曼语族本源词,具有明显的“重-轻”音节特点(kau-重音,-fen轻音)。
对它进行“取其词干”,再把它放入第二分词规则变化的基本结构框架,即前ge-后-t当中去,我们得到:ge-kauf-t,即一个“轻-重”的音节组合。OK,这很好,日耳曼祖先们纷纷点赞。
例2:einkaufen – eingekauft(可分前缀动词)
ein-作为一个可分前缀,是必须要重读的(可分前缀的重读会超越原本单词的重音位重度,但不改变基础动词重轻位念法,因此einkaufen是一个“最重-重-轻”的组合,虽然看似有两个“重”挨在一起了,但是因为可分前缀必须最重、而且基础动词念法不能改,所以没办法)。
此时我们将原本的kaufen第二分词变形得到的形式gekauft与之搭配,得到ein-ge-kauft,即“最重-轻-重”。重轻相间,太舒服了,日耳曼祖先们不但点赞而且三连。
例3:verkaufen – verkauft(不可分前缀动词)
ver-作为一个不可分前缀,是必须要轻读的(即“可重不可轻”规律),当我们再试图把ge-给它加在前面,就势必要让两个轻音相邻:这可不行,日耳曼祖先们谁也不同意,一点节奏力度都没有,软绵绵的!难道我们是南边那群软弱的拉丁人吗!于是受到斥责的ge-就黯然离去了,只剩下ver-kauft保持“轻-重”交替的音节搭配。
例4:fotografieren(-ieren结尾的词)
这一类词,压根不是日耳曼语源的词,它们干脆就是从拉丁语这个语源进入德语当中的。没办法,说一千道一万,谁叫人家代表当年欧洲文明发展的更高水平呢。
而在拉丁语里,有一个常见的不定式词尾-ere,它就是我们德语当中-ieren的原版。日耳曼人因为太过习惯自己的不定式词尾-en,硬是给这些外来词词尾添了个-n,又把人家的倒数第二重音位(即-ere的第一个e,它是在拉丁语里的全词最重音位)给改写成了长音i,于是-ere(重读前一个e)就成了-ieren(重读ie)。
然而学人家高大上的词儿就得学得字正腔圆一点嘛,因此拉丁语的前方轻音连缀、重音放在词尾的音律特色,也就一直带到了这些动词进入德语后的念法当中。
因此,所有的-ieren词在ie这个重音位出现前,其基础动词部分(也就是说,前缀不算),有多少个音节,就念多少次轻音。
例词fotografieren就是一个让日耳曼祖先们看了头大的典型拉丁语语源词(罗马人:?我们啥时候掌握摄影技术了,别赖到我们头上,都是子孙后代们搞点啥发明都要用我们拉丁语的词根拼一拼构个新词来硬充格调)。
让我们数一数:fo-to-gra-fie-ren,哇,在重音位音节fie出来前,已经有三个轻音连缀。终归是不属于我的热闹喧嚣啊,ge-远远望了一眼就寂寞地走开了。
给勤学小伙伴们总结一下:
德语当中第二分词规则变化基本形式ge- ...(词干)...-t前半部分的轻读音节ge-,不能与轻读音节相邻。
因此在带有不可分前缀的动词和拉丁语语源的-ieren词情况下,ge-会消失。在带有可分前缀的动词情况下,ge-作为轻读音节,会出现在皆为重读的可分前缀和基础动词之间。
有人是不是没想到,加不加ge-这个问题,居然关系到欧洲两大语族从古至今的脉动节拍呢?